柳桐倚依然带着笑意:“王爷。”
我引着柳桐倚进了水榭中。
水榭只有五六间屋大小,除了后面两角一间浴房一间厕房是单屋独房外,其余统
成一体,宽阔明朗,中间只用屏风珠帘或雕花木架稍做隔断。我带柳桐倚四下略微看
了看,而后在水晶帘后的小桌两边坐下,我拿起桌上的茶具,动手烹茶。
柳桐倚抬手帮忙,道:“方才还在想,连着岸上的浮廊收起了,茶水要如何送,
原来如此安排。”
我道:“我时常在这里呆着,所以各种东西都备得齐全。”
其实我除了夏天乘凉外,一般不怎么到这里来,当年王妃挺喜欢这里,时常来此
避静,这样她看不见我,她叹气弹琴吟诗流泪我也不知道,两厢清净。我一直怀疑,
073
她和那个侍卫,是不是在此处幽会。说不定那个娃,都是在这里的床上怀上的。
所以水榭里的所有摆设,这两天都刚换过,散发着一种崭新的味道,希望柳桐倚
没有留意到。
茶叶、茶具、清水、果品点心等等也是我去接柳桐倚时吩咐曹总管赶紧备下的。
柳桐倚往壶中添着茶叶:“此处虽然幽静,但建在水上,潮湿气重,王爷伤还未
愈,最近还是多在静室中休养的好。”
我感慨地道:“是啊,伤了一下,只能暂且更庸俗了。”
柳桐倚拿着挑茶叶银勺的手顿了顿,没说什么。
水雾缭绕,满室茶香,我道:“然思,劳累你最近常来看我。”
柳桐倚道:“是臣连累了王爷受伤,王爷再这样说,臣当不起。”
斟上茶水,我道:“然思今天来得甚巧,我刚从月华阁回来。再晚一刻,可能就
错过了。”
柳桐倚道:“并非凑巧,我知道王爷今天去了月华阁。”他端着茶,侧首看我,
“我想着王爷差不多该此时回来,便过来了,不算凑巧。”
我的手停了一停,把茶盅放在桌上:“然思言语坦率,出我意外。你一直和我一
口一个臣客套地说话,我还以为得你一句交心话甚难。”
然思向我挑明了月华阁,有何用意?他这句话出,我心中有无数滋味,又都不是
滋味。
柳桐倚道:“因为王爷的话十分坦荡,臣若再遮遮掩掩,岂不做作?”他笑一
笑,也放下茶盅,“王爷之前每个字里都藏着诗意,每句话,都浮在半空,无限脱
俗,臣才是真的很庸俗,面对脱俗的王爷,不知如何是好,只能如此了。”
我僵在脱俗的茶雾里,一时有点懵:“那个,然思……我……我是觉得……你……”
柳桐倚靠在椅中,微皱眉:“其实王爷的态度我一直想不明白,王爷和旁人说话
时,并不是这个模样,但只要一和臣言语,立刻像变了个人,因此,在王爷面前的态
度,臣一直都在战战兢兢,斟酌拿捏。”
我僵了又僵,终于扶住额头,长叹一声:“果然哄不住你,装样子和真风雅,还
是看得出来。”
像是一把锤子,蓦然砸碎了我那云里雾里的梦,我情不自禁笑道:“其实,我硬
说出那些话费了很多心力,早知道你听得也那么受罪,我就不那么受罪了。”
雾散了,云开了,原来一直在半空中的,并非是柳桐倚,而是我自己。
我道:“多谢柳相今日直言,否则我还不知道要这样到哪年哪月去。实话告诉
你,这个水榭,我不常来,今天为了招待柳相你,才特意借它妆点门面。这里曾是我
074huangshu
监督修的不假,但只是翻修,并非重建。”
柳桐倚挑眉,我道:“这里以前是父王建的,叫勤奋屋,小时候我天天被他关在
这里念书,收起浮桥的机关原本在岸上,不在这边,他把浮桥一收,我就只能在这里
乖乖呆着,简直是座水牢。即使后来翻修了,我依然对这里有些犯怵。”
柳桐倚笑道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我方才看那边的书架上尽是《天宝神道》、
《乱世奇侠》。”
我苦笑:“原来是那些泄了底。让柳相见笑了。”
我望向柳桐倚:“然思,既然抛却客套做作,我想问你,你觉得我……是个怎样
的人?朝中都说,本王是本朝最大的毒瘤,是弄权奸王,心怀祸胎,你如何以为?”
我目不转睛地望他,柳桐倚的神色平静:“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人,可能自己都
不大清楚,外人又怎能说得透?奸或忠只是一种立场,不同位置的人,看法也不同。
所谓世事并无绝对。”
我道:“那么然思你,以为我是哪个立场?”
柳桐倚没有回答。
我看向水榭外的湖面:“今日索性把话说得再透一些,你方才没有回答,我很欣
慰,因为然思你,没在我面前说假话。我时常想,假如我不是怀王,你不是柳桐倚,
是否你我起码,能做个不错的朋友。假如没有这个怀王的头衔,本王真的只想做个自
在的闲人。若不用做丞相,柳相想做什么?”
柳桐倚道:“这个么,应该也是个游历四方的闲人罢。果然闲散最难得。”
我站起身:“的确难得,不得已的事情太多,譬如现在我在做一件事情,不知是
对还是错。”
柳桐倚走到我身边:“对与错很难说清,大概人人都会遇到如此之事,我有句
话,也不知对错,却想和王爷说。王爷伤还未愈,月华阁不宜多去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